黑色追緝令 Pulp Fiction


作者: mikehsyu.bbs@bbs.fhl.net (Mike Hsyu),         看板: movie
標題: 後現代的靈覺經驗 ── 談電影『黑色追緝令』
時間: 信望愛團契電子佈告欄 (Fri Apr  7 02:50:02 2000)

本文錄自信望愛全球資訊網「陳韻琳∕蘇友瑞專輯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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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∕gospel@fhl.net

    John Macquarri 在「二十世紀宗教思潮」一書中提到,80 年代以後的宗教思潮,很明顯看出越來越強烈的要求強烈體驗與神秘感動,。Guinness 在 The Dust of Death 一書中則說,其實從60年代開始,那種「延伸自我進入無限」的靈界體驗,就已經出現在嬉皮風潮中。研究思潮趨勢的學者,多半都會提到:比起科學主義主導學界的時代,60年代以後,的確出現一種靈界體驗的復興熱潮,但是,這種現象卻導致「到底什麼叫做信仰?」這問題變的非常難以回答。

    因為這種靈界經驗,伴隨很多其他種的超靈覺經驗,導致跟「宗教體驗」的互相混淆。最明顯的,就是吸食大麻等毒品後的幻覺、精神分裂後的幻聽、性高潮經驗,往往都可以用雷同宗較神秘體驗的句子來陳述。

    電影「黑色追緝令」,是典型的後現代電影。其主題探究,除了後現代英雄反諷,也探究了後現代「神秘體驗」的複雜度。

    整場電影,以其時間割斷再重拼的方式,帶出後現代風格。當然,在這部電影中,這種時間的形式,不僅只為了後現代而後現代,它是有凸顯主題的目的的。

    這種時間割裂再重拼,至少可以看到幾個重點:

    (1)日光底下無新事,人世永遠是煩悶無聊。

    對應的劇情,就是黑社會老大的女人的生活內容。她跟文生說:「如果不打屁,我們還能幹什麼?」

    (2)製造兩個情侶與黑人白人的強烈對比。

    電影一開始,情侶想幹完最後一票便洗手不幹。然後時間斷裂。開始處理朱斯、文生、與黑社會老大的主題,等時間再回到電影一開頭,黑人朱斯已經被他認為的『神蹟』 ── 命被救回感動,決定洗手不幹。也因此,他做出一個決定,就是用自己的錢買情侶的命,感召他們也洗手不幹。

    如果時間不切割,這種對比就不會在最後場景的激烈中浮顯。

    (3)透過時間的裂斷,造成白人文生之死的「無足輕重」。

    因為他的死亡,是夾在布魯斯威利與黑社會老大的恩怨這「英雄反諷」的重頭戲當中。導演透過「書」的特寫鏡頭(出現兩次,兩次都是文生上大號時看這本書)來交代時間的斷裂,讓觀眾自行拼湊。而當文生死時,觀眾的時間感,重點根本就已經放在兩個大字號人物的恩怨當中,便襯托出文生之死的生命湊然消逝無人知曉紀念。

    就正常時間順序,朱斯與文生一齊為黑社會老大辦事,兩人一齊碰到「可能是神蹟可能不是的瞬間(子彈掃射,卻沒一發打中他倆),而後朱斯受到感動,決定洗手不幹,也感召速食店偶遇的情侶洗手不幹。文生呢,則繼續其黑社會生涯,陪老大的女人打發時間,吸毒喝酒,最後在去逮布魯斯威利時慘遭殺害

    但導演時間一切割,文生死的不被觀眾注意,而黑人朱斯感召情侶悔改,卻變成觀眾電影最後的印象,非常「重」的回憶。

    透過時間切割,導演意圖表白什麼,就很明顯了。

    (4)命定的時間(一天的計畫)與隨處的、偶然的時間交錯。

    這也是後現代時間議題中很重要的重點。

    人往往被愚弄的,不是最正常最重要的生命時間週期,而是偶發的、根本不被預期的事件。這是時間的「瑣碎感」蓋過生涯規畫的「完整感」的典型表達。

    電影共有三線主題,主題開展都放在白天清晨,以顯明「預定計畫」的開展。

    但是隨處充滿「偶然」。

    這種偶然引發的重大事件,包括年輕情侶偶然決定打劫速食店,偶然遇到朱斯文生、布魯斯威利偶然遇見黑社會老大、偶然衝進黑店、偶然反諷了黑社會老大的英雄形像、偶然騎上哈雷、當然,也包括「神蹟」發生的偶然、白人文生死的偶然....。

    劇情中,不斷出現「真是詭異的一天」,來呈現斷裂又拼湊後的命定與偶然交錯下的後現代時間感。

    (5)透過時間裂斷再重整,將黑人朱斯白人文生、黑社會老大與布魯斯威利三線主題,全置於清晨,用漢堡早餐勾勒出來。於是三個交錯同時進行的主題就浮顯了。

    就是在這裡,我們將看到導演刻化的「靈覺經驗」的不同面貌。

    主題一:後現代英雄反諷

    這表現在布魯斯威利打拳殺人後,女計程車司機愉快的問:「殺人的感覺怎樣?」布魯斯威利說:「一點不內咎」,還有黑社會老大如此殘暴,竟被雞姦,以及這兩個反諷英雄的人物與女子的關係。(顯然都徹底的被女子套牢)

    電影中對英雄之成為渺小、渺小之成為英雄的錯置反諷,是很明顯的。所以黑社會老大的女人,竟然在拍演失敗的片子中演霹靂嬌娃,會射飛刀、會講笑話,現實中卻生活空虛煩悶,需要男人陪伴。

    主題二、三:後現代宗教感覺的混亂

    黑人朱斯與白人文生,都是注重靈覺經驗的人。我們現在把焦點置於這兩個
人物上。

    黑人朱斯:

    朱斯把宗教與殺人快感混同。因此他每殺人之前,都要念一段聖經。暴力快感與靈覺神秘體驗的混同,經常也是後現代電影的重要主題。譬如數年前很有名的「藍絲絨」「雙峰」導演,就因屢屢把靈界神秘體驗與殺人快感等同而引起很大的爭議。

    但朱斯偶然間,因他定義下的神蹟得回一命,他決定改過自新,並感召情侶也改過自新。(註:此神蹟是否是神蹟,不僅朱斯文生見解不同,導演也讓觀眾自行詮釋。所以朱斯說:「不管是不是神蹟,重要的是,神無所不能、祂感動了我。」

    這種透過神蹟而改變,是無法說清楚的,所以朱斯一再說:「我說不清楚、我無法說出來。」

    白人文生:

    他不相信子彈沒掃到他是個神蹟,但有趣的是,他信『老大會因別人幫自己老婆腳底按摩,就殺了他』。他相信這不合黑社會幫派義理的事,連老大的女人都錯愕:「你真的相信這小道消息?」

    透過時間的斷裂,老大的女人問文生:「你真的相信?」是置於電影開始沒太久時。這是導演刻意的時間安排。(注意,這時女人問:『你真的相信?」到電影結尾,文生也問朱斯:『你真的相信?』這種對比,顯出導演刻意製造出來的張力——無論如何,你總是選擇某種『相信』)

    當文生聽到這小道消息馬上就信並跟黑人爭辯,是因為文生活在感官刺激中,對他而言,腳底按摩的確是性的前奏。

    因此,老大女人第一次出現時,導演只刻化她性感的聲音、性感的嘴唇,然就特寫她的腳底。

    老大的女人一樣是活在感官刺激中的人。

    文生的生活裡充滿毒癮、酒、速度感、情慾與自傲。

    後現代社會,據社會學家詹明信分析,會依賴歇斯底里的狂熱與閃爍發亮的興奮感,這種快感近似宗教感覺。

    所以「黑色」導演把白人文生吸毒後開快車的興奮感,刻意用特寫鏡頭凸顯。

    隨著文生與老大的女人的共同出遊,估重被帶入另一種「靈覺經驗」中。對白中一再出現「好爽」幾個字。

    吸毒好爽、在身上刺16個洞也好爽,最誇張的,是導演刻意把賣毒品的人,穿著打扮成類似「耶穌」的感覺。

    於是導演透過這種對比,把觀眾帶入如下的問題裡:「朱斯因子彈沒打到而大受感動,與文生因吸毒與性渴望而心醉神迷,到底誰更接近『宗教的感覺』?還是兩種都只是後現代歇斯底里徵候群?」

    這就是為什麼,透過時間割裂重拼,文生與朱斯的對白得以出現在在電影最後面,是非常重要的結尾。

    朱斯說:「重要的是,祂感動了我,我不明白為什麼。從今以後我要尋找真理、我要做我自己(就是新生命的開始)。」而白人文生說:「不,你是在作流浪漢。」

    兩人的對白比照出感官刺激、毒品與性的幻覺,終究跟宗教神秘體驗是不一樣的。宗教神秘體驗,可能在最初一樣訴諸靈覺經驗,並且永遠說不清楚,但它一定會帶出「行為的改變。」朱斯說:「我是暴虐之人,但是,我很努力的要成為好牧人。」

    電影最後面一幕是非常震撼性的對比。兩人因偶發事件導致換上簡單樸實的衣服,兩人都彷彿「新造」,但若我們重拼時間,便知道,朱斯真的離開黑社會改變生活,而文生,繼續活在感官刺激的靈覺經驗裡。

    導演要讓觀眾自己回答:「信仰中的神秘體驗與靈覺經驗最大的不同是什麼?」

    兩者都「無法說清楚」,但信仰的神秘體驗,最終一定會伴隨生命的改變、行為的改變,這是絕對說的清楚的。也唯有生活、行為伴隨生發改變,宗教神秘體驗才有其意義,我們才可以將它與任何其他靈覺經驗區隔,說:「這是信仰。」

    John Macquarri在「二十世紀宗教思潮」一書中提到,世紀末或稱後現代的宗教,體驗與神秘感動會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明顯。神秘體驗基本上是很難言傳的。

    電影「黑色追緝令」在處理神蹟議題時,難得可貴的是接後處理了對話:「不管是不是神蹟,重要的是,祂感動了我....我要尋找真理、我要作我自己....我過去是個惡人,但我很努力要開始做好牧人,幫助人走出黑暗之谷。」

    就是在神秘體驗成為龐大的宗教感動,這後面的對話 ── 一系列的抉擇與行動,才更顯的如此重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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